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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六章 凌晨号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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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再说老赵回到曲子班时,看客早已走得尽了。棚子里也已收拾干净,小贾、李孝和房东老鲁正坐着说今日之事。

    老赵说了府办、将军对斗殴的处置,老鲁笑道:“老板放心,大将军治下,这城内治安甚好。偶尔有点儿事非也有讨公道处,且莫顾虑。”

    几人方说一会儿话,有军中来人送来些银两,说是奉大将军命赔偿损坏的桌椅钱。

    李孝甚为感慨,“这边关本多粗、粗莽人,没想到比那南面的权、权贵们讲理得多。”

    老鲁大笑,“我说得没错吧,你等只安心唱曲便是。”

    老赵亦感慨,“若如此,我等算是来对了。”

    因白日之事,晚上便没有唱曲。

    莺啼苦恼,自是绿意在房里安慰。这般事在南面也有,只今日打斗凶狠,实是让人害怕。

    两个女子哀叹一番,绿意把从李孝那里听来的,将军惩戒军士,府办判罚几个无赖的事说给莺啼听,安慰道好歹将就个五七载,待赎了身时再谋出路。

    莺啼口里应承着心里却只是个难受,你还有个李孝可以依靠,还有谋出路的念想。我却依靠谁去,就是赎了身又往哪里去?

    这里虽也有绿意可以说话,只未交得心,又羡慕她和李孝相互关心照顾,莺啼只觉自己孤苦可怜。

    吃罢饭天已麻麻黑,绿意回房去了。

    莺啼也想早些休息,便趁天未全黑先去趟茅厕。

    出来时墙角忽转出个人来,着实惊了莺啼一身冷汗,尚未喊出声来却看清了是竹官。

    莺啼生气道:“你在这里干什么,吓我一跳。”

    竹官瞅瞅四下无人,“你莫恼,只在这里专门等你出来的,我与你有话说。”

    莺啼道:“有什么话白日里不说,却要在这里背着人说。”

    竹官低声道:“到得这里,只我于你是原来相识的,有些话怎当着他们说。”

    莺啼恼道:“我与你同台唱曲只为生计,又有何话见不得人。”

    竹官激动又委屈,“你只拿我和他们一般了?白日里的事只我挡在你前面,他们谁又护着你了?只我一心有你,你心里可有我一分?”

    莺啼苦笑道:“却谢谢你了,只我等人哪里不是偷生,只为生计,不做他想。”

    竹官急道:“正是为生计着想,你思量哪里有真心装着你的人?谁是肯为你舍命的人?”

    却是这话说得莺啼又不高兴,只冷冷道:“我确是没人怜的,连爹娘是谁也不知道,也不奢望谁能真心装着,只安心唱曲自由天命。”

    竹官跺着脚道:“我哪里是说没人中意你,我只想让你知道我的真心。”

    莺啼不待他说罢,又冷冷道:“我无此心,你也莫再纠缠,只好好搭戏,日后各有天命。”

    说罢,便绕了竹官想回楼上去。

    冷不防竹官忽抓住莺啼衣袖,“哪有天命,只在南面时你我便在一处,今又在一处,这便是天命了。”

    莺啼已感觉到那人呼吸急促,怒道:“你再无理我就喊人了。”

    莺啼说着甩开那手急急上楼去了。

    竹官呆呆站了会儿,心里失落难受,又怕有人出来看见,也自回房去了。

    莺啼回到房中,心里滋味也是难受。本来指望着和竹官如姐弟般有个照应,又无别的想法,怕和他纠缠得多了反倒难以撇清,故说了些狠话让他断了念想。

    只是心里又可怜他,白日里的那无赖走到台子前时,确是他立即挡在前面了,倒见他是个真心的,只莺啼心里又确实无他。

    又怨那小贾,你一个高高大大精壮汉子,虽也站了起来却还没这竹官挡得快。

    老赵房中,正和小贾算计白日损失,那将军给的赔偿反比损坏的东西多出一些。

    只两个心思也并未在那个上。

    算罢了,老赵忽低声道:“今日见了那贼,还活得逍遥。”

    小贾道:“这几日夜黑,我想先去探探虚实。”

    “不可。”老赵摇摇头道:“那贼住处日夜都有守卫,就是白日里也防得甚严。今日府衙公堂上,我见那捕头欲上前说话,那贼身边亲兵只抬手一挡,捕头险些跌倒,可以看出这贼身边也有些能人。”

    小贾听了皱眉。

    老赵又道:“只这些护卫也并非高手,我只担心打草惊蛇,又思虑着成了事后要你全身而退,暗里来反而难处多。”

    小贾“哦?”了一声。

    “你且放心,必有他找上门时。”老赵信心十足地道:“我们正大光明看了详细,待那贼不防时再下手,定能成功。”

    小贾恨恨道:“只这贼逍遥一日,我心中便痛一天。”

    老赵叹口气道:“这贼防得严,又会笼络人心,就方才老鲁说这城治安时,也只说是这贼治下,并不提府办半字,看这城里人对他敬畏,确如当年般善用手段,十足一个大奸大恶的伪君子。我们切不可鲁莽了,还需小心行事。”

    小贾忍了忍应了,两人方各自睡去。

    老赵觉轻,凌晨时忽听得号声响起,识得是军中号角,惊得坐起身来。

    那号角间断响了三个长声。片刻,屋外街道上便是一阵阵急急的脚步声。

    有人扣门问道:“老赵,这是甚么动静?”

    声音是小贾的。

    老赵走到门前低声道:“管他甚么动静,只回屋好好睡觉。”

    他说好好睡觉,只那“好好”二字说得长些重些。

    小贾听得明白,哪还敢再睡,只躺床上悄悄听着。

    又有急促的脚步声,一刻钟后再无声响。

    大约不到半个时辰,又有号角响起。

    天明时,老赵问那房主老鲁,夜里这城发生了什么事,听得号角声。

    老鲁家离戏社不远,每日早起总要来社子里转一圈。

    听老赵问,老鲁笑道:“是军中演习,号角间隔响三个长声,军中将士闻号集结,三刻后号角再响,即便是休假的军士,又不论在何处,必得归营。”

    老赵怪道:“却还有这般演习的?”

    “常有,常有。”老鲁指着老赵道:“不过,昨夜演习却是因着你了。”

    老赵心里一惊,故做纳闷,“因着我,这是哪里的玩笑,老鲁你耍弄我。”

    老鲁“唉”了一声,“不是玩笑,不过呢,也是我的猜想。”

    老赵不解地看着老鲁,“我是何人?怎与我相干。”

    老鲁正色道:“我想定是昨日你这里的打斗,大将军怕军士沉迷于享乐,故弄个演习警醒大家。”

    老赵“哦”了一声,“原来如此,你这说却有道理。”

    老鲁得意地笑着,“我虽不在军中了,大将军心思还是知道的。”

    老赵听这说,忽愁到这老鲁也定不是一般人。

    “看你这气势,当年军中也定是个将领了。”

    老鲁摆摆手,“哪里哪里,一个百夫长而已。”

    老赵露出惊讶,“果然如此,我看你也不是一般人。”

    老鲁满脸自豪,“也是我杀敌有功,得将军赏赐才有今日的产业。”

    说着抬起胳膊伸出三个手指,“十前与土西人作战,我取了三个土西贼寇的首级。”

    老赵瞪大眼睛,露出一脸的钦佩,“确是个大英雄呢,失敬失敬,我是个粗鄙人没见识的,有不当处,千万莫怪罪。”

    老鲁大笑,“哪里哪里,现如今都是一般人。”

    老赵也笑,又问道:“你是个行家,却请教一下,我看这内城中心离外城也有六七里,若是人在城东回城西去,不得十三四里路,三刻钟如何便可回去?”

    老鲁又笑,“怎么回不去?都是军中常操炼的,三刻跑不了十三四里路如何说得过去,就我这老胳膊腿儿也回去了。”

    老赵惊叹,“有这般军队,实是百姓之福了。”

    嘴上虽赞,心里却忧虑。

    下午唱曲时,又听有客人议论,昨夜军中演习,偌大城中两万将士,只有一人未能按时归营,挨了二十鞭子。

    旁边人问道:“这两年演练也常有,未闻得有违纪者,怎这次出了一个?”

    那客人笑笑低声道:“却是前几日从西南面来了十几个异域妓女,生得白净高大。那个倒霉的方进去号角就响了,想是那外域女子缠人,那伙计又舍不得放下,所以晚了。也是没把握好,号方响罢便归了营,就几步的功夫挨了二十鞭子。”

    另一个笑道:“你如何知道详细,莫非你在场?”

    那一个嘿笑道:“我方出来,他便进去。只怪他自己不识轻重,平日里耍罢了也赶得回去,只昨个贪得紧了,也是那些女人厉害,你何不去尝尝鲜。”

    说罢,两个只龊龌笑着。

    妇人正洗衣,老赵耳尖,端茶倒水时听得了这番话,又里又多了些忧虑。

    这两个军汉虽是猥琐龊龌,却知演练的厉害。

    也见这城军士多有悍勇凶恶之徒流氓泼皮之辈,听得号角都能归营,可见这燕楚治军之严。

    可于假日里又任这些军士放纵,也有银子让这些人放纵,这般手段,却是调教得人得了好处肯为他舍命的。

    可又哪里来的银子让这些军士能如此放纵?

    晚间,老赵又拿出铜镜照着看,只这般老迈丑陋人又照什么镜子。老赵心中又是恼恨又是放松了些,这张脸已面目全非,虽城中多有退役老军,只这脸连自己也觉陌生,那些人也定认不出来了。